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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坐在星巴克裡,將報章雜誌劃滿一條又一條筆記線的,正是刑警彥琪。

子淵離開後,彥琪還是想不起來她倒底在什麼地方看過他。

但無所謂,據說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至少會有三個跟自己面貌相似的人存在。如果彥琪在三個地方分別見過這三個人,一人一次,當然就會覺得面熟,然而其實一點干係都沒有。

於是神經很大條的彥琪很快就不再做多餘的思考,全神貫注在關於月的有趣報導裡。一條又一條的橫向紅線,逐漸因為彥琪的拼湊拉出斜來斜往的連連看。

彥琪的功課一向很好。

小學老師曾經打趣說,彥琪的集中力只限於眼睛前方的一公尺,所以在課本、參考書、考卷上發生的一切,都難不倒聰明的彥琪。

「但一公尺以外的事物,對彥琪來說就是一片恍惚了。」小學老師附註。

彥琪是台北市迷路的冠軍,彥期能牢記一整本公車路線圖,對從A處到達B處該如何轉站瞭若指掌,甚至可以列出五種搭配捷運的轉乘方法,並依照上下班等車潮時段分析哪個時間該採取哪條路線比較划算。

儘管如此,彥琪還是會因為在公車上發呆而錯過下車時間,或是太專注看書而下錯站,或是一不留神就搭錯了車。

大學聯考那年,彥琪甚至在公車上背英文單字而錯過試場,趕緊叫了計程車衝去考試後,卻惶惶然找不到自己的教室。彥琪根本就記錯了試場學校。

當上了刑警,自然也可想像彥琪發生的種種糗事。

但彥琪的小學老師說錯了一點。彥琪並非對一公尺外的事物一片恍惚,相反的,彥琪的注意力太容易被外在的事物給分散開,然而活在多焦點的世界裡,彥琪卻沒有相應的能力,導致彥琪乾脆灌注精神在眼前的瑣碎事物上,免得繼續凸槌。

「八點了。」彥琪走出星巴克,過了馬路,來到捷運大安站。

剛坐下,彥琪就習慣性要做點什麼小事情,好打發耗在交通上的餘暇。繼續看書,看漫畫,塗鴉,都是彥琪維持自我運行的方式。

對面座位,一個小男孩酣睡在母親的懷裡,口水都快流了出來,而母親自己也靠在褐色玻璃上睡得挺好,遺傳得很透徹。

「是個好題材呢。」於是彥琪拿出隨身素描本,準備畫下母子熟睡的模樣。

打開,愣住。

「……」彥琪呆呆地看著素描本上,今天下班前用原子筆畫的草稿。

彥琪這才明白,自己為什麼對在星巴克邂逅的男人覺得面熟的原因。

剛剛那個藉著筆記型電腦螢幕反光偷看自己的男人,長得好像……好像自己純粹靠想像塗鴉出來的「月」!

「不是吧?」彥琪閉上眼睛,努力回想剛剛那男人的模樣。



乾淨的臉。

沒有刻意整理卻很爽朗的瀏海。

一雙看不出殺手慣性憂鬱的眼睛。



彥琪的腦海裡的記憶影像,已迅速往素描本上的想像描繪靠攏。

記憶是會騙人的,以各種自我矇混的方式。但此刻的彥琪卻不這麼想。

科技大樓站過去了,六張犁站也過去了,許多人下車上車。

「他是個殺手。」站在彥琪左前方,抓著吊環的女孩說道。

「……」彥琪抬起頭。突然開口的女孩正低頭看著她手中的畫。

彥琪按在素描本上的手指,正好遮住塗鴉的落款「正義殺手,月」的字眼。

「怎麼說?」彥琪注意到一公尺以內的女孩,抓著吊環的手有幾個不小心沾到的小色塊,大概也喜歡畫畫創作。

「他的眼睛像是在告訴其他人,我不是個殺手。但正常人不會這樣撇清。」女孩的另一隻手上,拎著一朵未經修剪的裸莖波斯菊。

「有些牽強的理由。我根本沒看過這個人,我只是隨便畫的。」彥琪回應。

「但他就是個殺手。」女孩篤定,眉宇間有股神氣。

「謝謝。」彥琪不明究理,但還是掛著微笑。

「不客氣。」女孩點點頭。

麟光站到了。

拎著波斯菊的女孩下了車,彥琪則繼續看著畫發呆。

「不過別擔心,他看起來是個好人。」女孩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說。

門關上。

「我知道。」彥琪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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