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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四壯14,鬼影幢幢的系館地下室

大學一年級我過得挺寂寞。

由於沒有機車代步,無法常跟同學一起衝車夜遊, 交通大學位置偏僻,想要去熱鬧的清大夜市還得健行半小時,正妹的世界與我越來越遠。

那時網路尚不發達,沒有虛擬世界可以窩藏,我只好以破舊的圖書館為家,隨意翻閱奇怪的人體知識(如,中國歷代酷刑史)、怪誕的眾家小說集、歷史政治秘辛等,我照單全收。久而久之,便養成了我一下課就往圖書館鑽的習慣。

除此之外,我也猛借電影錄影帶看。

交大圖書館好比少林寺的藏經閣,超難看的垃圾影片充斥其中,寶貝卻也多的是,我杵著下巴鼻子幾乎貼著電視,在快轉爛片時隨意尋找稍微可看的橋段、在快轉好片小心翼翼避開讓人不耐的情節,都是我的樂趣。我生平看到第一支完整的「A片」就是無意間借到的「感官世界」,導演是大島渚,大約平均三分鐘就可以看到一次性器官,可謂琳琅滿目。我在昏暗的地下室視聽中心震驚不已,後來還陸續借了三、四次。

後來寫小說的時候,那段時期龐雜的閱讀就成為一種內在的素養,快轉各種電影的控制經驗,也讓我在寫作時不斷思考自己正在寫的「字塊」,是不是捆綁著太多贅字、太多其實沒有人感興趣的東西,然後試著刪減回正道。

又說,交大的管理科學系系館位在竹湖旁邊,當其他系館越蓋越高的時候,管科系系館毅然決然往下發展,以每年幾公分的速度往下沉,沉沉沉沉......總有一天我回到交大,說不定只會在竹湖旁邊看到系館屋頂。

圖書館打烊後,我便轉戰系館熬夜看借出來的雜書,一個人獨享一間教室,很有知識份子舍我其誰的氣氛。由於我平常鮮少碰教科書,所以碰到考試前夕,一口氣念到天亮也不是稀奇的事。當時系館的地下室很荒涼,是不斷下沉的系館裡最接近地獄的地方,即使把燈全部打開,氣氛還是很陰森,怕鬼的我絕對不靠近。

直到後來貪玩的學長搬了張撞球桌到系館地下室,地下室才算有了點生氣。有一次書念煩了,從沒打過撞球的我終於受不了誘惑,躡手躡腳走到地下室摸索幾桿。深夜無人,正合我意,我拿著球桿自顧研究著如何把球敲進洞裡,成了排遣熬夜唸書寂寥的活動。

我怕鬼的壓力始終存在,也幻想著地下室裡有個老是面對牆壁、一言不發的白衣女鬼(沒辦法,這種模樣的女鬼恐怖得最經典);矛盾的是,我又愛跟她說話......要知道,一人一鬼都悶不吭聲的話,其實氣氛會更糟糕。

「如果我這一球不進洞,我就看見鬼。」我冒著冷汗,手中的桿子發抖。

瞄準,出桿。

如果真的進,我會鬆了一口氣,旋即提議:「如果下一球又進洞,妳今天就不可以騷擾我。」然後再度屏氣敲桿。

如果沒有進,我會全身緊繃,看著空空盪盪、怪漬斑駁的牆角再度提議:「等等!這一桿先欠著,如果我等一下還是進不了球,妳再出現不遲!」馬上集中精神再試一次。

若還是持續沒有進球、甚至是把球彈出桌子,我把桿子丟到桌上拔腿就逃,口中狂吼南無阿彌陀佛救救我。童年的制約如此跟我繼續同在。

有一陣子我的敲桿越來越犀利,肯定是拜不想見鬼的壓力所賜。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圖書館還是地下室,那些經驗也讓我習慣了獨處、愛上了獨處、有時候非得獨處不可。在疏離感越來越巨大的現代社會,能夠享受獨處卻不感寂寞,是身為「一個人」最好的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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