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15,非常愛念經的租屋房東

第一次考研究所沒上,於是我大學硬念了第五年,一邊寫小說一邊準備重考。家教學生的家長幫我在他們家對面租了「一整棟樓」,方便我住,也方便家教的小孩隨時找得到我。

你也許會想,重考生怎麼那麼奢侈竟租了一整棟樓當臨時住所?哈,那裡透天三層樓,但是包水包電,竟然只要月租兩千元,便宜到讓人心慌,我當然一口答應。然而便宜有便宜的理由,房東是個出家人,經常參加進香團雲遊四海,而我就負責幫她看顧空蕩蕩的房子,防止宵小侵入。

而對兩個家教學生來說,住在對面的我更是請教功課的方便存在,常常拿著鑰匙自己進屋,在早上八點瘋狂敲打我房間的門大吼:「柯老師!上課!我們要上課!」我睡眼惺忪起床,跌跌撞撞地用免費的超時家教開始我的一天。

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房子裡,感覺自己是個王,為了證明自己的的確確是個王,我常常一絲不掛在房子裡走動,迷上打拳擊的我偶而還全身赤裸、戴著拳擊手套走到頂樓天台,晃動屁股用力毆打牆壁,非常陽光有朝氣(事後被鄰居向家教學生家長檢舉,我才勉為其難收斂)。

不知怎地我也迷上了養魚,既然空間足夠,我便弄了一大缸魚跟烏龜擺在寫小說的桌旁,裡面有淡水鯊魚、長頸龜、食人魚等食量超大的殺手。家教學生最喜歡看我餵魚,如果他們乖乖在時限內寫完我出的考卷,就可以看我將幾十條在夜市常見的朱文錦、或是蟋蟀、小青蛙、麵包蟲丟進魚缸裡,然後瞬間被這些大魚吞進肚子裡的Discovery畫面。

家教學生的家長看我這麼愛餵魚,便將他們家抓到的大小蟑螂都裝在塑膠袋裡,至少也有三十來隻,交給我,說:「柯老師,你餵大魚吃小魚很恐怖耶,不如這些蟑螂你拿去,都吃光了沒關係。」喔,是喔?所以有好長一陣子我的魚都在吃蟑螂,長頸龜還吃到差點得神經病。

我過得很逍遙,除了偶而翻翻社會學準備考試,就是嘗試寫小說。那年我寫了五部作品,共三十多萬字,從此無法自拔創作的樂趣。

但房東一回家,我就慘了。

房東表面上是個出家人,但在我的眼中,她的真正身分其實是個把頭剃光了的六十五歲歐巴桑。房東出家的原因不是看破俗事紅塵,而是年紀大了,子女個個在外打拼,百般聊籟,生起了想進西方極樂世界的堅定念頭,剃度出家是比較保險的做法。

房東不識字,但一遍又一遍聽著錄音帶裡的佛經與咒語,竟也硬背下了好些,一有機會便想炫耀。只要房東回家,我就得陪著她坐在客廳裡「聽經」,畢竟我很可能是她唯一一位普渡的眾生。

「柯老師,你有沒有聽過金剛經?」房東興沖沖地說。

「沒耶。」我強顏歡笑。

那麼,我就得正襟危坐聽她念十幾分鐘的金剛經。

「柯老師,那阿彌陀經有沒有聽過?」有時房東會一臉眾生遭劫的嚴肅。

「有喔,我以前帶佛學營的時候有聽過......」我最怕這種的,因為阿彌陀經落落長,長到我都快成佛了。但我沒有一次阻止得了。

我是個有禮貌的小孩,絕對不可能中途找藉口離開,而房東一念經就從頭念到尾,跟我四眼相瞪到結束,四周法喜充滿,我的內心卻暗暗叫苦。若加上房東努力為我解經的時間,我就真的瞬間成佛了。

「師父!我今天好想聽心經喔!」這句話,才是我唯一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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