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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付了帳離開等一個人咖啡,提著一個我發誓絕對不會打開的皮箱,走在剛剛歷經上班潮的大街上,心底想著今天以內就要把單子給交出去,否則可用的時間會短得可怕。


用到蛇毒啊?這可是三個月小姐的拿手好戲,如果她不是才剛剛完成了一個混帳單子就好了。是,我是可以再把單子交給她,她一定能夠用自己擅長的方式把李泰岸弄成一條全身灰黑的屍體。


然而現在李泰岸的住家周圍,全部都是記者跟警察,以及絡繹不絕的遊客,浩大的陣仗密不透風將李家緊緊包圍,以三個月小姐現階段的能力實在過於冒險。


我不只是一個仲介,我是一個經紀人,我必須對底下的殺手負起責任、照顧他們的感受、保護他們遠離危險的工作環境,如果讓三個月小姐接下李泰岸的凶單,無疑陷她於險境。


我又怎麼捨得。


「也許我該考慮退休了。」我說。


燈光暗下,老式的紅色簾幕從中間往兩旁漸漸拉開。


我看著新聞局的行車安全宣導短片,以及他翹放在前座的長腳。


「不必如此。」他說,穿著一身邋遢的牛仔,吃著廉價的爆米花說:「你來找我,才不是因為想跟我說這種話。這張單子我接了,這句才是你想聽的吧。」


我心中一陣安慰,伸手拿了他手裡的爆米花就吃。不說話,算是承認了。


「打算怎麼做?」我嚼著有點軟掉的爆米花。


「方法不是問題,時間才是壓力。」


「的確,你習慣用耐心做事。」


我若無其事地瞥眼看他,不夜橙一點多餘的表情也沒有。


逆來順受是不夜橙的天生性格,這個人格特質也讓我在想到他的時候,整個人放鬆了泰半。殺手的個人風格在他的身上,不意外成了累贅。


大螢幕映著神鬼奇航第二集的電影預告,然後是我一點都無法假裝感興趣的海神號預告,海神號那一類的災難片對我來說,真真正正就是一場觀影的災難,我老是想不透為什麼大難臨頭時大家不把時間花在好好回憶一生、當作人生最後一場享受的時光,而是慌慌張張逃命然後眨眼匆促死掉。


「雖然閒雜的人很多,眼睛也多,但我也正好混在那些人裡面,當個沒有人認識的記者或好奇的遊客,伺機下手也就是了。」不夜橙說得一派輕鬆。


「限定蛇毒真的可以嗎?」我看著電影預告。


「頂多失手。」不夜橙以非凡的平常心說:「失手也是一種可能,到時還請多多包涵。」讓人佩服。


「世事難料,千金難買運氣好,總之在全身而退的前提下,想辦法殺死他就是了。」我說。


接下來的兩個半小時,我跟他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對於看電影這件事我們都很有共識,就是別說話。不跟身邊的朋友討論劇情、不猜測劇情、不要解釋笑點、更不跟著字幕念台詞。一句話也別說。


不夜橙靜默慣了,正好我也不習慣跟男人說話。


每次要把單子交給他,只需要到他常常出沒的幾間二輪電影院,問問售票亭的小姐他正在哪一戲廳看電影就可以了。


在黑暗的電影院裡交單,是我模仿前經紀人與不夜橙的互動默契,打從我第一次在黑壓壓的、塑膠氣味的空調冷氣裡,坐在他旁邊,向他自我介紹那刻起就確立了。我喜歡這種低調的交單模式。


你也許會問:「就算不夜橙再怎麼喜歡看電影,也不可能每天都到電影院報到吧。」


是,你完全正確。


但說起來很妙,我從來沒有在想把單子交給他的時候,在那幾間二輪電影院裡找不到他,大概是他命中註定拿到我的單子。或者更宿命地說,不夜橙天生註定當個殺手。


電影是達文西密碼,眾所矚目的小說改編電影。


自從我知道達文西密碼要拍成電影後,我就把看了三分之一的原著給放下,因為我喜歡看電影大過於喜歡閱讀,我無法忍受由於事前閱讀過原著,打壞了看電影時面對未知的快感。矛盾的是,在看過電影後我亦無法逼著自己去重讀原著,因為我無法閱讀一本已失去懸念的小說。


隨著最後湯姆漢克的腳步,一路蜿蜒至羅浮宮即漸漸波瀾壯闊的交響配樂,漫長的電影終於結束,我躲過幾次的昏昏欲睡,僥倖地睜著眼睛到朗霍華的導演字幕橫放在電影結尾。我慶幸自己沒看過丹布朗精彩的原著先,否則一定會癱在椅子上呼呼大睡。


走出小小的電影院,我們一起搭電梯往下。


電梯裡有股讓人焦躁的霉味,我猜應該是有隻大老鼠病死在排氣管裡。


「合理票價?」我問。


「一百塊。」他簡潔回答。


不夜橙給電影評價精準的程度,不下於IMDB的分數。


他實在看了太多電影,想必做事的方式也從電影裡得到不少的靈感。


電梯門打開。


「保持心情愉快。」


「保持心情愉快。」


不夜橙消失在毫無特色的城市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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