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少四壯9,集體視姦的行動藝術

上禮拜去六福村,看到巨大的籠子裡關了一隻白色的大老虎跟一隻黃色的大老虎,一公一母。我開了心眼,知道白色大公虎非常想要,但是黃色那隻一直逃避不肯,然而嘴巴說不要身體卻很誠實,他們倆侷促地互戲,看得圍觀的大家拿起相機猛拍,想拍到百獸之王交媾的珍貴畫面。

但關鍵時刻到了,白色的大公虎說什麼也翹不起來。

「靠,這麼多人看,我怎麼搞!」牠很氣。

是的,我現在多少可以理解牠的想法。

由於經常往返台北與彰化,我老在火車上寫小說,即使在台北捷運裡擁擠的人潮裡也照寫不誤,長久下來,我開始出現幻覺,總覺得旁邊的人一直在偷窺我寫小說。這一幻想,我反而越寫越快,偶而停止敲擊鍵盤還會出現內疚的症狀,內疚著無法讓身旁的人看到最快的劇情進展。

隨時隨地都課以寫小說,就變成了我自我炫耀的大絕招。

幾個月前我到台南醫院體檢,不意發現火車站旁的地下道牆壁有我每分每秒都在尋找的電源孔(NB隨時都得充電,才夠力寫小說)。我突發奇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在眾算命攤與雜耍浪人間,擺一張桌子寫小說?這不就是行動藝術的最佳表現嗎?

好大喜功的我,立刻跟出版社建議在誠品的公共空間裡擺桌寫小說,然後用投影機將創作的過程直接秀在布幕上,讓大家看看「寫小說其實不那麼神祕」。

活動簡介發出去了,也得到誠品全力支持。周遭朋友、尤其是創作上的朋友,全帶著詭異笑容的詢問:「九把刀,你是不是事先都想好要寫什麼了,才敢說要公開寫小說?」什麼啊?怎麼可以用凡人的才能度量我戰鬥的精神呢?

而現在,我人在活動現場,公開創作已進行了三個小時,我也醜態畢露了。

早知道,背個故事大綱也不錯。

昨天一個作家朋友說,我這種公開寫作的舉動,跟當眾脫光衣服沒有兩樣,因為寫作是一個很私密的心靈活動。當時我聽了覺得這比喻太誇張,直到我今天拉肚子三次後才發覺事態嚴重。

行動藝術表演真正開始後,我恍然大悟原來我自以為早就弄丟的羞恥心,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上,而且激烈影響著我的寫作。我原本要選擇一個已經寫了一半的殺手故事,但由於帶錯轉接頭無法用自己的電腦寫作,於是開了一個新檔挑戰只有初步構想的新故事,造成我寫作上空前的緊張。

我開始觀察自己會在大家的集中注視下,對故事的發展會有什麼急促思考下的突破點,但每當我暫時跳脫去思考這場活動的意義時,就會陷入莫名的自我恐慌,只有真正躲進故事的殼裡,才能保護我不受外界的影響。可惜,那樣的時間只有一半不到。

但想想,小說創作的意義除了完竟內在的自我認同,還有訴諸集體共鳴的期望,
網路小說的創作環境中,更有個「快速獲得回應」的特色,意味著某種互動的速食性,卻也幫助網路小說的作者藉由讀者的反應掌握作品裡最有效果的部份,與節奏。而我現在身處的、七十幾雙眼睛注視的當下,就是一個更有效率回應我創作的壓力鍋。大家立刻笑,立刻拍手,只是我快炸掉了而已。

在這麼一個備感壓力的環境下創作三個多小時,總共寫了三千四百字,好歹可以讓我說嘴個幾年。我剛剛停頓很久沒有敲下任何一句有意義的對白時,忍不住想,說不定我硬幹這個活動,就是想要擁有這個獨特的經驗而已。或許我應該假裝超爽的,然後騙幾個作家朋友下次一起辦個集體公開寫作的活動,然後比賽誰的臉最紅。

小說創作不是什麼神祕的、特殊的、獨一無二的活動,但要在許多讀者面前公開自己是如何重組句子、檢視既存靈感的過程,還真是非常彆扭。

某日,我一定默背一萬個字再辦一次雪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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