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妳（7）
天氣晴。
如往常一樣，沒有遲到，若潔還提早了十五分鐘就到約定的淡水捷運站門口。
不知多早以前就來的阿哲，好整以暇坐在出口的階梯上，用筆記型電腦上網看留學考的考古題，
專注的姿勢很久都有變過。
「嗨。」戴著太陽眼鏡、棒球帽的若潔從後面出現，揮揮手。
阿哲抬起頭，「嗯」了一聲，低下頭時嘴角卻有一抹笑意。
「笑什麼？」若潔感覺到那個笑容沒什麼好的意思。
「沒。」
沒？這可不允許。
至少，今天不允許。
「你今天兼差的工作是我的助理，我問你問題你就要認真回答我。」
「…….」阿哲鼻樑上的眼鏡動了動，眉頭似乎皺了一下。
若潔看著阿哲，今天可不能輕易放過這眼鏡仔。
「你剛剛到底在偷笑什麼？」
「妳為了不讓別人把妳認出來，特地戴太陽眼鏡跟棒球帽，卻不知道這樣反而看起來很顯眼，
只會讓別人多看妳幾眼吧。」阿哲淡淡地說。
「那就是叫我化好妝，大刺刺坐在捷運裡讓所有人認出來嗎？」
「真的不想被認出來，就搭計程車啊。」
「台北市到淡水耶，計程車很貴，我可以搭捷運到這裡為什麼不要？」
「藝人不是都很有錢嗎？」
「那是你、覺、得。就算有錢，我想搭捷運省錢，不行嗎！」
空氣裡好像出現了一條一條的青筋。
正當阿哲跟若潔忙著針鋒相對，攝影師揹著器材跟雜誌記者一起出現了。
不愉快的話題順勢結束，雜誌記者禮貌地遞給阿哲名片。
「你好，我是今天負責若潔的助理，我叫阿哲，請多多指教。」
阿哲跟記者與攝影師一一握手後，便迅速將筆記型電腦收進背包裡，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今天天氣很好，我們的運氣不錯喔！」記者用手遮著有點刺眼的陽光。
「我們快拍快好，讓妳不用怕曬黑。」留著小鬍子的攝影師豎起大拇指。
「今天要麻煩兩位囉！」若潔躬身，說：「請多多指教！」
四個人在淡水漁人碼頭走來走去。小小年紀的若潔專業地靠在欄木上，迎著微暖的風，
一下子又站在淡水阿給的店家前，熱情洋溢地比了個ya。
攝影師隨意拍了幾張照片測試光線，思考等一下正式來的取景跟構圖。
由於時間還早，很多小吃攤都還沒出來擺，攝影師放下單眼相機，走到一旁跟雜誌記者
討論著今天的拍攝主題「小逛一下淡水漁人碼頭」，該取哪些景好、該到哪些店拍些
假裝用餐的照片好？
沒事的若潔照著小鏡子，檢查自己的妝。
「妳不用加入討論嗎？」阿哲隨口。
「拍照我沒興趣，快點拍完就可以了。」若潔冷冷地說。
「既然這樣，不如利用時間唸點書。」
「唸書？」
「背單字都比照鏡子強。」
「你自己不是要考出國留學什麼的嗎？憑什麼說我？」
「我只要靜靜的不說話，就可以複習存在我腦子裡的考古題。」
「聰明了不起啊？」
「聰明沒什麼，不聰明也沒什麼，但不聰明又不努力，就真的沒什麼了不起。」
眼見第二場沒事找事的針鋒相對，就要在第一場針鋒相對十分鐘後再度開始，雜誌記者
便走了過來，看了看若潔，看了看阿哲。
若潔的第六感隱隱覺得不大妙。
「不好意思，可以請你扮一下若潔的男朋友嗎？」記者笑嘻嘻，雙掌合十，祈求著阿哲。
「？」阿哲肯定是震了一下。
「我們覺得只有若潔一個人入鏡的話，畫面會有點乾，想說乾脆來點變化。」
記者趕緊解釋：「你們假扮男女朋友，有點學生在假日約會的感覺。」
若潔毫不客氣地指著阿哲，瞪大眼睛說：「他？他超宅的耶！」
阿哲有點手足無措地站著，完全無法反應。
「沒錯，我們就是想拍一些美少女帶著宅男出來曬曬太陽的fu，這樣比較有趣啊！」記者鍥而不捨。
「看起來有點遜遜的宅男更好。」一旁的攝影師強調。
哈哈，有點遜遜的宅男是吧？若潔瞥眼看見阿哲呼吸有點困難的樣子，立刻說：
「好啊，協助拍攝也是助理的工作之一，我們快點拍完快點收工。」
阿哲面紅耳赤地僵在原地，不知道該認真推辭好，還是硬著頭皮幫個忙好。
記者趕緊將阿哲身上重得要死的背包接過，推著兩人到鏡頭前。
「謝謝啦！」記者舉起手，示意注意囉。
「來！看這邊！」攝影師瞇起眼，調整光圈。
若潔毫不扭捏，馬上挽起阿哲的手，對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喀擦！
「那個……那個誰，不要板著一張臉，笑一下！」攝影師放下相機，要求。
「叫他阿宅就可以了。」若潔馬上接口。
「……」阿哲竟然點點頭。
接下來，若潔非常享受著平常嘴巴很賤的阿哲，肢體裡充滿著不適應鏡頭的僵硬與笨拙。
攝影師越是說重來一張，若潔臉上的笑容就越燦爛。
「那個阿宅，拿冰淇淋的手不要一直抖啊！」攝影師苦著臉。
最後冰淇淋一共溶掉了三隻，才拍好一張照片。
「兩個人一起張大嘴巴，好像要搶著吃花枝丸的表情……頭靠近一點！」
最後花枝丸一共假吃了十七次才勉強過關。
這些都還算是好解決的了。
「不好意思，阿宅的眼神要有點……有點感覺一點，你就想女朋友這麼漂亮，
心情自然就會好啦……不對！不對！再有感覺一點！對！有點接近了……不！
不是這樣！你這是猥褻！」
阿哲的眼睛像是無法正視若潔的雙眼，簡單的鏡頭，NG了至少二十次。
喀擦！
「忍耐一下陽光啊，一下下就好了！對！一、二、三……不要眨眼睛阿宅！」
阿哲的汗水不斷從鼻樑上滲出，眼鏡慢慢往下滑動。
喀擦！
「從後面輕輕抱住就好了，身體放輕鬆，表情不要那麼猙獰！」
海堤旁，阿哲的雙手環著表情自在的若潔，試圖只是「看起來畫面上有抱」
但「實際上只是將若潔圈住」，失敗。
若潔的頭髮與阿哲的臉只有幾公分的距離，那淡淡的髮香原本十分誘人，
卻反而讓阿哲整個人緊繃了起來。失敗中的失敗。
喀擦！
「筷子不要抖抖抖，阿宅，餵女朋友吃東西的時候，表情要甜蜜一點啊！」
若潔張大嘴巴表現十分期待，顫抖的筷子上傳來一股快要崩潰的怨念。
喀擦！
不知道拍了幾組偽情侶照，阿哲始終沒有漸入佳境，表現得完全跟一開始拍的時候沒有兩樣。
平時上起課來牙尖嘴利的冷酷氣勢，在陌生人手持的鏡頭前遭到徹底的擊潰。
這雖然不是若潔的勝利，卻也讓她「與有榮焉」。
「最後一張了，拍完大家就可以休息囉！」攝影師朗聲說，瞇起眼睛。
「加油加油！」雜誌記者拍手，來點振奮。
當若潔牽著阿哲漫步在白色的情人橋，順著橋面的坡度走下來時，若潔感覺到阿哲的掌心
全都是黏稠的汗水。有點愣住，隨即襲上心頭的是一陣歉疚。
唉，雖然是阿哲的報應，不過今天的拍照還真的不關他的事。
搞了半天，復仇的快樂沒了，好像是自己在欺負一個書蟲，很壞很壞似的。
「喂！」若潔看著前方的鏡頭。
「嗯？」阿哲也沒有看著她。
喀擦！
「快結束了啦。」若潔聲音有點放軟。
「嗯。」阿哲的聲音毫無表情。
喀擦！
攝影師的「最後一張的保證」一共用了三次才算數。
在白色的情人橋牽手拍照後，攝影師看到木板棧道上有很多小孩在玩耍、看起來很歡樂，
於是若潔跟阿哲又得在木板棧道牽一次手。
記者提出意見說，如果有情侶騎腳踏車迎著風談笑的畫面，他就可以寫出更感性一些的東西，
於是若潔跟阿哲只得騎著租來的腳踏車來來回回拍了二十幾張。
結束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半。
若潔心知肚明，如果一不小心拍到五點，黃昏的餘燼很漂亮，到時候攝影師詩興大發，
又要來一系列黃昏下的約會倩影集錦，肯定一路拍到晚上，現在及時打住，已經非常幸運了。
「謝謝你們的配合啦！雜誌出來我會快遞三本到你們公司的。」記者鞠躬。
「阿宅謝謝囉！今天真得很感謝你！」攝影師拍拍阿哲的肩膀。
當若潔跟阿哲站在捷運入口處跟記者與攝影師揮手道別時，
阿哲整個人已經像一頭插頭被拔掉的遊魂，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回程搭著捷運，若潔已累到閉眼休息，她心想阿哲一定也是掛掉，
沒想到阿哲竟然打開筆記型電腦，用手機橋接3G網路，聚精會神地看起存在電腦裡的考古題。
一路上，兩個人都沒有說話。
就路線來說，兩人都要從淡水捷運站一起坐到台北火車站，之後才分道揚鑣。若潔要轉搭藍線，
到國父紀念館站下車再慢慢散步回家，而阿哲則直接坐到租屋附近的永安市場站才下車。
不過，就這樣各自回家的話，若潔的心裡覺得很過意不去。
平時很自以為是的阿哲，對她總是冷言冷語的，現在足足出了一天的糗，自尊心一定很受傷。
所以他才不休息，一句話也不抱怨，硬是打開筆記型電腦唸書，假裝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吧？
若潔想了想……
「喂，我們在台北車站先下車，我請你吃個飯吧。」若潔裝作是隨口說出。
「不必了。」阿哲沒有抬頭。
「今天拍照……」若潔更是愧疚。
阿哲打斷話：「我們一起到妳的公司去唸書，妳公司就會買便當了。」
若潔大吃一驚：「今天那麼累，還要唸書！」
陽光曬了她半天，眼睛都倦了，她實在很想立刻回家洗個澡睡覺。
「不是嗎？我跟妳們公司講好的合約裡，規定除非被通告排擠，否則每天晚上都至少要教妳
四個小時的書，就算不教也要陪讀，沒有平日或週末的分別。等一下我們到公司，妳先洗把
臉休息一下，之後我們上比較輕鬆的國文。」
「……什麼啊。」
「輕鬆歸輕鬆，妳可別上到睡著了。」阿哲說到這裡，不禁喃喃自語：
「別以為是我想上課，是妳沒什麼時間可以休息。」
若潔不知道該說什麼，悻悻地閉上嘴巴。
「今天拍照很累，真的很折磨人……」阿哲的眼睛盯著螢幕，突然說。
若潔不禁點點頭，有點高興。
嘖嘖嘖，這個阿宅眼鏡男總算知道當一個藝人有多不容易了吧？
「這種雜誌外拍算是簡單的了，還有……」若潔得意地接口。
「不好好讀書，原來下場就是整天做這種累死人的工作。」阿哲沒有抬頭。
若潔呆住。
「所以有書讀的時候就要好好把握，拍漂亮的照片，只要是長得好看的女生都可以做，
很容易就被長得更好看的女生取代。只有靠腦袋工作，才不用在那邊看鏡頭擺姿勢賺錢。」
阿哲推了推眼鏡，還是沒有抬頭。
這------
這個目中無人的傢伙！
若潔，又想隱形了！
金石堂，http://www.kingstone.com.tw/book/book_page.asp?kmcode=2019870101197&lid=search&actid=w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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