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開始將這場戲放在淡水的原因,是出於直覺,
再加上我覺得淡水的夕陽很美,許多情侶在碼頭上親親我我很羅曼蒂克,
而且在淡水拍片非常的不難,除了機器設備一定得用廂型車搬運外,劇組擠一下捷運也就過去了。
對了,說到捷運,緊接著淡水的一場戲的場景根本就在捷運上,
所以努力一點的話說不定當天可以一口氣拍完(太天真了,根本不可能)。
回想起來,我還真喜歡捷運上的那場戲,
尤其沈佳宜揮別柯騰後,在月台上氣急敗壞地踢了地上那一腳,說明了很多很多女孩子的心事。
那樣氣壞了的沈佳宜一定好可愛。
某天晚上雷孟跟廖明毅來我家討論劇本,我聊到這場戲,又開始了我的比手畫腳,
由於我的電影結局早就想好了,我從結局的剪接方法逆推回這一場的拍攝方式,
說著說著,我就爆炸性迸發出:「這樣的結局梗,如果改成在平溪放天燈的話……」
我一說完後面的點點點之後,我就知道脫口而出的靈感比原先設定的還要棒。
1.我覺得兩個人坐在一個定點說話,過於僵硬,攝影機運動也受限。
2.男女主角在之前已經有一場坐著好好講話的戲(聯考後哭哭),
還有一場在月台等火車的戲也是坐著好好地聊,我想是該站起來的時候了。
3.平溪有鐵軌,我希望男女主角可以走鐵軌,走鐵軌保持平衡的動作自然就很可愛,
攝影機慢慢捕捉即可。
4.走鐵軌不能平行地走,需一前一後,來一場無法看到對方表情的戲。
沈佳宜一定要走在前面,她的表情不會被柯騰看到,
所以沈佳宜可以盡情表露她的心情,不用怕被看穿心思。
5.天燈的字梗,在視覺上瞬間就能被觀眾理解。在此就不多說了。
6.男女主角在放天燈的時候,隔著天燈看不到彼此的臉,
柯騰反而有鼓起勇氣的可能,火光暖暖映在兩人臉上的畫面拍起來應該很美。
7.我喜歡天燈飛上去、劃過天空的自然過場。
8.捷運場景比較偏寫實風,平溪放天燈偏唯美風,
想了想,這是一部愛情電影,多帶點浪漫色彩比較討喜吧。
9.這點算是小子提出來的支持,依照經驗她認為在平溪拍攝,要比在捷運拍攝還簡單一些,
因為捷運有太多有的沒的規定要遵守,限制一大堆。
劇本咻咻咻更改場景,也得更改因場景變化產生的表演邏輯。
最後我更精簡了劇本,好讓節奏不被過多的對話給拖沓住。以下是10.6版本的劇本:
沒想到劇本一改,改成去平溪放天燈,卻導致了不可思議的大補拍。
淡水跟平溪最大的差異是什麼?
淡水靠水,平溪靠山,這中間決定性的差別就是「聲音」。
電影在八月開拍,正值酷暑,大家都熱到快瘋掉,
但劇本這一段設定在聖誕節,是冬天,
劇組只好讓柯震東與陳妍希穿上冬天的外套與毛帽,在盛夏演一場假裝很冷的冬天戲。
說到這裡,為什麼我硬要將約會的背景設定在冬天呢?也是因為愛。
我與沈佳宜一起去阿里山約會的時候,正值很冷很冷的冬天,
山頂尤其冷到爆,為了取暖,那天沈佳宜跟我合用同一對毛手套,
她一隻,我一隻,這是我難忘的回憶------
為了拍分享手套,我不想為了拍攝方便,將劇本寫成夏天。
說過了我很任性------對劇組來說我肯定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
卻也是最拗最講不聽最機八最自以為宇宙中心的人。
那一天,一大早我們在平溪附近的菁桐車站月台拍了一場柯騰與沈佳宜剛下火車的第66場,
兩人分享了手套後,第66場就算結束。
那天陽光很棒,但也由於陽光太棒了,勉強穿著外套的兩個演員其實演得很辛苦------
或許你可以一口氣記住一千字的台詞,但無法阻止你的汗流下啊。
正當我為演員不斷流汗而苦惱時,很有型的收音師郭哥走到我旁邊,
認真地跟我說:「導演,今天的戲我沒辦法收音。」
我問:「幹,為什麼?」
「現在是夏天,滿山都是蟬叫,但冬天沒有蟬叫。」
我有點暈眩:「所以咧?」
「剛剛還好,一大早蟬還沒起床,但現在耳機裡都是蟬叫聲,等一下演員的對白通通都會跟蟬叫聲打到。」
「事後挖不掉嗎?」我意指,使用某種我不懂的技術將蟬鳴消除掉。
「這個沒辦法,只能在錄音室重配。」郭哥沒有咄咄逼人,只是點出事實。
「真的假的啦?要重配所有演員的對白聲音?」
「所以你要拍下去的話,要先知道會有這個狀況。」
「…….」
其實,我好想跟郭哥說,觀眾在戲院裡根本不會意識到冬天怎麼還會有蟬鳴吧?
是吧?是吧?觀眾應該完全被男女主角曖昧的對白給吸引住了才對,無暇理會蟬鳴吧?
說不定就算蟬鳴被意識到了,大家也不會覺得奇怪,反正山裡就是有蟬叫是吧?
而且就算冬天蟬叫真的不合理,我也可以在這一段下配樂,將蟬鳴蓋過去吧?
是吧?我還是可以在夏天硬把冬天的戲拍掉吧?是吧是吧?
但我沒有說。
我忍住了。
因為我知道郭哥正在堅持他的專業,而這個專業,郭哥提醒我,就是在提醒我------
如果「有機會」把電影做得更好,是不是應該別在夏天拍冬天?
柯震東跟陳妍希演得那麼好,我是不是應該想辦法將他們的現場聲音留住,
而不是事後進錄音室補錄這麼重要的戲的對白?
將演員最好的表演留在大銀幕上,理當是我的責任,是我的堅持才對。
「好,我們冬天再來補拍這場戲。」我對小子說。
我滿臉痛苦,小子也是滿臉痛苦,劇組的大家則面面相覷。
就醬,我們決定在真正的冬天拍冬天的戲,恐怖的連鎖反應也隨之啟動。
關鍵是,過幾天,柯震東有一場下雨天衝去理平頭的戲,
頭髮真正一落,之後柯震東就是一個真正的大平頭。
如果我們在冬天要補拍平溪這一場冬天戲,就必須等柯震東的頭髮長出來,
長到可以連戲為止(第66場的月台戲拍好了)。
我問柯震東:「你頭髮長很快嗎?」
柯震東很有自信地說:「超快,最多三個月就可以從平頭長到現在的樣子。」
嗯,那我們還真的就是十二月聖誕節附近的時候回平溪拍,嘖嘖,也太巧。
結果呢?
結果我們等到二月中,才等到柯震東的頭髮長回來!!!
可以說,是郭哥的專業堅持、加上我對郭哥專業堅持的尊重,
導致我們2月16日才拍到平溪走鐵軌與放天燈的戲。
寫起來感覺很雖小,但也由於這一個無可奈何的補拍,誕生了一個非常超級的驚喜,
那就是,我們突然有了補拍其他戲的空間!
十二月廖明毅將第一版初剪生了出來後,監製柴姊看了,回去想了幾天後,
給了我一個關鍵的建議------柯景騰得有一場非常真切的哭戲。
柴姊說,如果我們還有冬天補拍的機會,就趁著那一天多拍柯震東崩潰大哭的鏡頭。
我想了想,非常認真思索柴姊的話。
老實說我是一個很好溝通的人,脾氣超好,但,我絕對不是一個容易接受別人意見的人,
並非我的器量不夠,而是別人的意見往往沒有我自己想出來的東西好,
既然我覺得我的想法比較棒,怎麼聽得進去別人的三流意見呢?
我連假裝說:「喔喔喔謝謝指教。」都不見得願意敷衍。
但柴姊是對的。
這一部電影並不缺一顆柯景騰大哭的鏡頭,但如果有,一定會讓電影更好看。
而且不能只是哭,一定要哭得令人心碎,這樣的鏡頭才能放進電影中最感人的位置------
加入「最後的十分鐘」之居爾一拳的行列!
於是2月16日我們在補拍完平溪走鐵軌與放天燈的戲後,舟車勞頓回到市區,
找了一個絕好的安靜場所,我們迅速架好攝影機,打好光,就開始逼柯震東哭。
「你哭就哭了,我不會喊Action,阿賢一看到你哭自然就會開始拍。」
我很簡單說了:「慢慢來,培養情緒。」然後閃遠。
但好端端要怎麼哭呢?
哭戲,對演戲老手來說都很有難度,尤其一個新演員要怎麼辦到崩潰大哭的程度呢?
我打定主意,既然電影並不缺這一顆鏡頭,所以若柯震東哭得很假、哭得很文青,
我就拍了不用,然後跟柴姊說:「柯震東哭得很爛,不能用。」
鏡頭死盯著柯震東,但他就是哭不出來。
這時許多人都輪流過去跟柯震東講一些心底話,
我猜大概是心靈分享之類的東西吧(我沒過去聽,因為那些私密對話只屬於他們之間),
試著逼出柯震東想哭的情緒,都沒成功。
後來雷孟當然也過去認真說了好久的話,我遠遠看著柯震東一直皺眉點頭,
很努力投入悲傷,但就是沒有想哭的樣子。
時間慢慢流逝,我終於也忍不住了。
我走到柯震東旁邊坐下,開始分享我現在一點都不想寫出來的事情。
那是我真正想對柯震東說的話,不是誘引他哭的話術,我只相信誠懇無敵,
當你自己願意將你的心掏出來的時候,對方才會同等誠懇地將心掏出來。
所以我說著說著,柯震東還沒哭,我都開始鼻酸了。
就當我無話可說的時候,我看見柯震東的雙眼澿滿了淚水。
此時一支手機默默遞了過來,放在柯震東的耳邊。
柯震東瞬間就哭了。
大哭,嚎啕大哭,豈止真情流露,簡直哭到完全崩潰。
我看著導演專用的小螢幕,看著柯震東大哭不止的畫面,
明明錄的鏡頭已足夠了,我卻捨不得喊卡,不知不覺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這是開心的眼淚。
我喊卡,柯震東依舊哭個不停,無法收止眼淚,哭到發抖。
擦掉眼淚,我走向還在哭哭的柯震東,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
「我很高興這一場戲才是你真正的殺青戲,因為你在這部電影最後拍下的一個鏡頭中,
終於,變成了一個真正的演員。」
你很棒,飾演我的大男孩。
你超越了我,超越了所有人的期待。
至於電影最後的十分鐘是什麼樣的內容,想了想,其實我一個字也不需要寫出來,
畢竟我在青春裡忘了跟沈佳宜說的那些話,通通都埋進了居爾一拳的畫面裡。
該說的,都說了。
我,也不哭了。
直接聯繫我,都會被我的懶惰給遺忘,所以任何合作請來信我的經紀人曉茹姊
我很信任曉茹姊,所以有什麼事儘管騷擾她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