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說,電影是我的時光機。
的確是這樣沒錯,而且是一台造價數千萬的時光機。
在台灣拍電影有個其他國家沒有的奇妙現象,
那就是幾乎每一個導演都是在有限的預算底下捉襟見肘地拍,
每一個導演都賭過身家,每一個導演都有一個極為感人的幕後故事可以說,
只要你認真考察記錄最近幾年的電影現象,就會發現拍電影這件事難度之高,
只要幹了,幾乎等同於純粹追求夢想------
若嚷嚷拍電影是為了要賺錢,反而是一句不切實際的大話。
這個現象很有趣,台灣拍電影環境的艱難,反而凸顯出拍電影的純粹本質,
別的國家幾乎都是製片制,亦即電影公司想拍一個賺錢的故事,
於是專業製片人就開始召募劇組、然後聘請合適拍攝這類型電影的導演進來掌鏡,
演員則是經過仔細地評估目標受眾的選角結果,導演只需要專心拍片,不需操煩其他。
但導演制就刻苦了,就是導演有一個很想拍的故事,
於是這個導演開始籌款、跑贊助、到處跟金主開會、甚至抵押自己的房子籌措資金、
當然免不了戒慎恐懼地去新聞局申請輔導金,導演自己找製片,導演自己面試演員,
導演自己找合拍的攝影師等等,幕前幕後導演都是電影的靈魂。
台灣就是這樣,你可以說這是在台灣拍電影的悲哀,
但我寧願說,這是一種很可愛的情懷。
也由於每個導演久久才有機會拍一次電影(要認真存錢啊!),
所以很多導演都迫不及待藉著電影進行心理治療哈哈,
尤其是第一部作品往往充滿了導演個人自傳色彩,
拍得好不好看先不提,但真正都極有生命力。
導演通過電影展示了自己私藏的記憶,卻不僅僅於展示,還想趁機療癒,
療癒自己在成長過程中留下的傷口。
這真的是很詭異。
心中有傷口,心裡有病,想療癒,最快的方法就是去看精神科醫生,拿藥吃,睡幾天。
但一堆導演好好的精神科醫生不去看,卻要用拍電影這麼貴的方法療癒,
實在是太奢侈了,也太文青了,
這種療癒法根本就太自以為是,還眼巴巴期待大家看你怎麼治療你心中的傷口咧!
我呢?
其實我也是這樣,因為一個苦苦追不到的女孩兒,讓我魂牽夢縈了好幾年,
但我沒有跑去看精神科拿藥,而是寫了一本小說,
結果療癒不太成功,只好同樣大費周章地拍了一部電影再度進行第二階段的療程哈哈哈哈。
我們在拍到自由格鬥賽結束後,沈佳宜在大雨中與柯景騰大吵一架的那場戲,
就是心理治療的極致。
那一場戲可說是電影裡最重要的轉折,陳妍希必須哭,大哭,心碎的哭。
因為愛,我不要陳妍希用眼藥水。
因為愛,陳妍希沒有向我要眼藥水。
演員的每一滴眼淚都是鑽石,每一份飽滿的情緒都很珍貴,
所以我們不斷練習走位、再三確認攝影機運動、演練確認水車灑水的技術,
就是想讓妍希用盡力氣毫無保留地演一次,我們一次就拍下最好的演出。
「沈佳宜,不要想重來的可能,妳一次好,我們就一次好。」我保證。
「嗯。」妍希培養好情緒,一直處於無人能接近的壓抑狀態。
妍希的確做到了。
當柯景騰對著沈佳宜咆哮:「幼稚?我就是幼稚,才有辦法追妳那麼久!」
而沉默片刻的沈佳宜,終於回以一句讓我心碎一千次的對白時,
我一個人靜靜坐在螢幕前,眼淚爬滿了臉龐。
我不曉得某種悔恨是否連同那些鹹鹹的淚水劃出了我的身體,
但我終究把自己重新帶回了青春裡最黑暗的一刻,再一次面對了悲傷。
但我不要只是面對悲傷,我拍電影,不只是想重現記憶,
我還想重新修復……我想擁有更好的選擇,做更好的決定。
於是沈佳宜又為了三十二歲的我狠狠哭了一次。
那些美麗的眼淚都留在鏡頭裡了。
我的悔恨也跟著電影裡的柯景騰更好的一次決定,永遠消失了。
不過哭了是哭了,但拍電影還真的不是什麼狗屁療癒,
我沒那麼文青,也不喜歡多愁善感,
比起療癒,我只是想藉著電影炫耀我的青春過得好快樂,
炫耀我有一群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炫耀當年那一個追不到的女孩在我心底留下的那一道傷口------
那道傷口已經結痂了,卻是一個好漂亮好可愛的痂。
這一道痂,就是電影最後的十分鐘。
我寫小說有一個很好的習慣,
那就是,每一個故事,我都是一開始就想好最後的結局長什麼樣子,
我才會在鍵盤上敲下第一個字。這是我的信念。
當我知道結局是什麼後,我才能夠往前逆推,思考如果我要達成這樣的結局,
我需要什麼樣的元素、需要鋪什麼梗、有哪些在結局出現的關鍵對白必須在前面就出現過幾次等等,
或許我在故事寫到一半時會突然改變結局,那也很好,
表示我的思考在創造故事的過程中有了更好的進展,
然而我就是不能漫無目的地往前進,我需要一個「期待被攻頂的山巔」,才能自信地邁開腳步。
(即便是超級大長篇獵命師傳奇也是一樣,我早已想好最後一集最後一百頁的畫面是什麼,
於是我才能瘋狂地超展開。)
將所有一切都想好之後,我會盡全力在一本書的前三百頁設計各式各樣的機關,
凝聚你意識不到的力量,然後在最後十頁中,逼令那積蓄了三百頁的感動,洶湧地奔向讀者的心。
這就是小說「打噴嚏」的經典結局。
那一招,超越我58本小說所有招式的那一招,就叫做「居爾一拳」。
小說裡的「居爾一拳」,同樣沿用到了電影創作裡。
前面提過,我在2005年參加沈佳宜的婚禮上看見了電影版本的「居爾一拳」,
那時我就開始構思,如果我要寫電影劇本,我要如何讓這樣的結局完美地呈現在電影最後的十分鐘。
絕對可以說,就是這讓魂牽夢縈的「最後的十分鐘」,造就了這一次的電影。
電影,就是為了「最後的十分鐘」而拍的,構思三年、籌備一年、拍攝與後製十個月,
通通都是為了將電影「最後的十分鐘」之居爾一拳打進你的心底。
這個劇本,就是從「最後十分鐘」一路逆推往前寫好的故事。
我要如何在不破梗的情況下,跟大家分享這最後十分鐘的盪氣迴腸呢?
掙扎了很久,為了讓進電影院的大家擁有最完整的感動,
我決定不在這一次的電影創作書中公開完整的劇本,大家直接進電影院承受衝擊最棒,
但是我又很想跟大家分享我的創作理念,尤其是劇本修改的邏輯,
所以囉,我就用公開部分劇本的方式,做一些解析……
開始!
(以下有劇情,沒看過電影的不建議往下看啊)
那些年裡,雖然晚上沈佳宜與我常講電話,一講就是一兩個小時起跳,
可沈佳宜與我面對面獨處的時候,兩個人幾乎都在讀書討論功課,
一起出去玩都是與一群朋友共同出去(比如小說裡的佛學營),非常少有真正兩人正在約會的時刻。
唯一一次最接近約會的,就是我們一起去阿里山看日出,
當時我在心中發誓,如果太陽出來我就要當場告白,
可太陽遲遲不露臉,天氣超陰,於是我沒種問沈佳宜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不管沈佳宜當時會給我什麼樣的答案,總之我完全錯過了。
原本我將這一段約會橋段,描寫在淡水漁人碼頭,
並留了一段重要的將告白未告白的戲在台北捷運上。
我擷取劇本5.0的版本如下:
此版本一路進化,直到劇本9.4版本都還維持這兩場的模樣。
但有在台北電影節搶先兩個月看過「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人,
一定知道最後電影的模樣並非淡水愚人碼頭或捷運,而是平溪。
為什麼我要進行如此的修改呢?
(哈哈以下轉載自馬克的創作啦哈哈哈哈哈~~)
(每次看到這些惡搞創作,都覺得好好玩喔: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