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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二十九歲,這個年紀去當兵算很老了,實際上,整個中隊沒有人的年紀比我大,連中隊長都比我小,他只有二十四歲。

這種感覺真的很怪。因為在這之前,我長期活在一個大家都對我說:「天啊,你才二十九歲就已經寫了四十本書!」的環境裡(那些恭維聽聽就好,全部當真包準一天之內發瘋),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個大長老,說有多怪就有多怪。

很幸運,我們隊上的副中隊長(相當於輔導長)是我的高中學弟,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學弟。我們共用一個導師(就是「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裡的賴導),相差了五年。有了這層關係並沒有讓我在上面過得比較爽(大家都在看),照樣被操被幹,但有時我們會私下聊聊天,讓我覺得偶而當個正常的人還不錯。

有一天,兵荒馬亂地洗完澡後,副中隊長把我叫進他的房間。

「學長,訓練期間有個替代役心得寫作比賽,你知道嗎?」副中隊長問。

「要幹嘛的啊?」我不解。

「只要有得名的話,可以放榮譽假一天。」副中隊長。

「喔,派我去的話一定得第一名的啦。」我脫口而出。

「比賽的對象是全成功嶺的替代役役男喔,規定是每個中隊可以派兩個。」副中算了算,說:「替代役共有四大隊,每個大隊有三個中隊,所以總共有二十四個參賽名額。」

「喔,反正我一定第一名啊。」我笑笑:「因為如果我參加了,沒拿第一名的話一定很丟臉。所以我一定會拿到第一名放榮譽假的。」

就這樣。

我說了很可怕的大話。

畢竟是比賽,比賽的話不是直接跟廣大的閱讀者溝通,而是跟評審溝通,所以不管你平常再怎麼厲害,評審不喜歡就不喜歡,不見得可以脫穎而出。我曾用三篇自己非常滿意的作品投稿過三次倪匡科幻文學獎,三次都得了屁,可見參加比賽是多麼不確定的戰鬥。

亂講大話如果做不到,雖然只有副中隊長一個人知道,還是很丟臉。所以我得花費比其他人更多的時間與精力,想辦法把自己脫口而出的大話實踐出來。

第二個禮拜放假半天,我回家除了跟小內緊急約會,還用電腦快速寫了一篇我在成功嶺的心得,列印出來帶回部隊。由於時間很趕,我只是寫了想說的話,所以足足比比賽字數限制,一千字,還多了整整五百字。

怎麼辦?

當別人還在背歌詞的時候,我就看著那兩張A4紙,思考該怎麼刪除那多出來的五百字。刪除已經寫好的東西一點也不容易,尤其需要刪除的比例佔了文章的三分之一。我用鉛筆劃了又劃,不斷逐字數數,很計較,也很心疼。

有個後來我才知道原來也是我讀者的管理幹部,在熄燈就寢前走過來,一邊檢查大家的拖鞋有沒有擺好,一邊用斜眼看著我,說:「十五號,你比賽心得寫好了沒?」

「快了,再刪一下就好了。」我淡淡地說。

「有沒有把握?」他走到我身邊。

「一定第一名。」我若無其事。

「……」他楞了一下,然後用難以置信的語氣說:「這麼有自信?」

「因為我太強了。」我故意說。

那個管理幹部一邊搖頭一邊走了。

太強?事實上一點也不輕鬆。我足足刪了四天才勉強將字數壓到一千字整。

我在比賽紙上慢慢將文章騰好,交給管理幹部投稿。

比賽結果揭曉時,副中隊長把我叫進房間。

「學長,恭喜你有榮譽假了。」他笑笑。

「喔。」我裝作不在乎。

「喔?你想不想知道你的成績?」副中隊長的表情很詭異。

「好啊,反正一定是第一名啊。」我裝作不在乎。

副中隊長用很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攤手將比賽成績表放在桌上,讓我自己去看。

我看著成績總表,沒仔細算,但好像參加比賽的不只二十四個人,跟原先的說法好像不大一樣?不過嗯嗯,重點是,除了其中一個評審給了我第二名的成績外,其餘的評審都給我跳躍性的最高分。

平均下來,我當然是第一名。

「學長,你哪來的自信啊?」副中隊長用很想打我的眼神瞪著我:「說不定評審不喜歡你寫的風格,也說不定其他參加比賽的人也有高手啊。」

「喔,因為我超強的啊。」我很得意。

其實我沒有告訴他,為了不丟臉,我超努力的,超在意的。

天才很可怕。

而努力的天才不只可怕,還很討人厭。

我犧牲了寶貴放假的一小時,還放棄了很多可以發呆、放空的零碎時間。還賭上了我的臉面。如果沒有第一名,我就變成了用嘴巴放屁的傢伙。

後來榮譽假也不過只有一天。區區的一天。

算起來這個投資報酬的價值還真是低啊,但我也因此對以後亂講大話有了比較謹慎的想法。人啊,偶而還是要節省自己的屁話額度,不然丟的臉也大。

以下將我在放假時匆匆寫出的比賽草稿貼出來,就不事後多修改了,跟大家分享一下一個小時以內寫出來的戰鬥文。這也是我真實的、珍貴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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