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電影是好萊塢的「哈利波特二之消失的密室」。將軍選的。


本來我是想選個港片,無間道還是見鬼什麼的,畢竟在劇情跟語言的空間上比較貼近這些人(雖然也沒貼近多少),我可不想害他們在電影院裡覺得無聊透頂。

但將軍聽了我的邀約後,指著電影看板,用責怪的口吻大聲說道:「看電影?看電影當然要看外國片!」彷彿是我看不起他一樣。

就這麼定了。


這件事我跟韶恩學姊提過,但韶恩學姊以一種看到不可思議深海怪魚的表情說:「宇恆,你覺得他們真的會跟你去看電影嗎?先別說他們,你爸爸媽媽有幾年沒上過電影院了?」


當時我啞口無言。


然而我還是想這麼做。不管他們有沒有赴約,我都不會因此少一塊還是多一塊肉,我只是想用溫馨的方式跟他們親近一點。

也許還有一點獵奇的心態吧。


然而選電影的將軍,卻遲遲還沒出現。


我抬起頭,天空陰霾低沉,吹的卻是令人煩躁的熱風。


「要下雨了。」陳祿頭也不抬。

「還有十二分鐘,等一下將軍要是沒來,你跟仙女就先進去吧,我在門口等他就可以了。」我說,看著身旁的陳祿。

陳祿沒有停止重要的清理指甲活動,瞇著眼,理所當然的口氣:「不用啊,我們就等將軍來再一起進去,反正又不怎麼清場,沒看到的還會再播一次。約好的嘛。」


我點點頭。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陳祿的形象跟刻板印象中篳路藍縷的遊民有很大的差距,這跟他高職畢業的高學歷有關。因此陳祿的訪談記錄也最清楚明白,說什麼就是什麼,甚至還會反過來糾正我失去平衡的記憶;或索性拿過我的筆記本,看看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或是監視我有沒有「錯誤陳述」了他。

當然了,陳祿始終堅持自己與所謂「真正的遊民」之間存在著巨大鴻溝。他在我的筆記本上羅列了遊民的十大定義,根據這十大定義,他當然是完全置身事外的。

陳祿挺倒楣,四十幾歲的單身漢一旦被公司裁員,要找到一份新工作真是困難重重,我們念社會學的稱這種倒楣的現象為「社會結構性的失業」。既然有「結構」兩個字,那就是避無可避的高命中率了,要補救也是千難萬難。有三十幾萬個外籍勞工同樣身處這個大結構因素裡,隨時填補結構鬆脫的縫隙。

但陳祿自己倒看得很開,或許這跟他還有微薄的存款有關吧。他甚至沒把失業怪在老闆還是外勞身上,就這樣「有規劃地遊蕩」在這座城市裡。


一年又三個月。


想起來,要不是當初陳祿主動幫我打開無人願意接受訪談的僵局,我的碩士論文真不曉得該怎麼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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