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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接上一本網誌書「人生就是不停的戰鬥」中的序,此為下序(好怪的詞)。

想快樂,就得了解自己。

可即使我們很了解自己了,又怎樣?

這個世界,很多時候不大允許我們做自己。

所以「做自己」這麼稀鬆平常的事,竟然常常被冠上「勇敢」兩字一起講,變成「勇敢做自己」,好像做自己是很了不起的事。

但吃飯就吃飯,你會說「勇敢吃飯」嗎?

再怎麼不愛洗澡,也不至於說出「勇敢洗澡」這麼白痴的話吧。






亂舉例是我的拿手好戲。

比如我很喜歡寫東西,網誌、小說、專欄散文等等,有很長一段時間,寫作上癮得很兇,搭捷運的時候只要出發地點與目的地相距四個站以上,我就會打開筆記型電腦寫點東西,不畏懼旁人的眼光、更不畏懼旁人想看我在寫什麼東西的壓力,只要敲鍵盤,我就活在只屬於自己的世界裡。

我寫以上這一段,是要強調我很愛寫小說嗎?

哪是。

其實以上說的這一段「只要超過四個站,九把刀就會在捷運上寫小說」這個接近傳說的事蹟,很多讀者都知道了,當很多讀者知道這個傳說,就會有人很想親眼直擊這個傳說。

後來我事情變多又複雜(演講、報章雜誌採訪、校刊採訪、教課、出版會議、導演電影等等),我搭捷運的時候有一半機率都在放空看正妹,並不會打開電腦寫作,或是用手機玩賽車遊戲打發時間。

我遇過兩次還是三次,捷運上有讀者在觀察我一陣子後,終於鼓起勇氣、怯生生走過來問我:「不好意思,請問你是九把刀嗎?」

「是啊。」我點頭。

「那……你不是都會在捷運上寫小說嗎?」他露出「逮到你了」的得意笑容。

「現在不想寫啊。」我倒是很大方地說。

「那你可不可以開電腦,我們在旁邊看你寫好不好?」他很有禮貌。

「可是我現在不想寫啊,真的不好意思啦。」我笑笑拒絕。

才不可能為了符合傳說的要件,在我不想寫東西的時候硬開電腦裝模作樣咧。

也不可能想要為了符合讀者想要看我寫小說,我就很假掰地開電腦寫給他看。



附帶一提,還有個鮮為人知的傳說。

在我還很窮的時候,常常跟女友約在影城看電影,我到得早,在什麼也買不起的商店區晃了晃,沒事幹,我索性走進影城裡的廁所(影城的廁所都很乾淨,這是大前提啊),坐在馬桶上開電腦寫小說等她。偶而有報章雜誌的記者問我有多喜歡寫小說,我就會跟採訪的記者說這一段故事,可沒有記者真正寫出來過,顯然不被相信哈哈!





------為什麼進廁所寫作,是因為那裡是不用花錢又可以輕鬆打發時間寫小說的地方,而不是我喜歡坐馬桶寫作,那麼變態,更不是因為我在馬桶上寫作這一件事可以拿來說給別人聽。

後來書賣得好,要等女友,我自然就會找個咖啡店點杯熱拿鐵、乖乖地像個正常人類一樣坐在正常的椅子上敲鍵盤。





愛寫小說,有時也要冒得罪人的危險。

有一次,我參加一場多個作家的聯合座談會(那時我的小說還是賣得很爛),每次輪到我,我認真講完我想說的話,就輪到其他作家說話。

不過漸漸我發現,其他作家都在講一些很空泛、覺得自己是偶像的話,我聽得索然無味,乾脆掀開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寫起小說,等輪到我自己的時候再發言。

那個時候我想底下所有聽眾都誤以為我開電腦是為了要做演講筆記,我的媽啊,那種廢話連篇的東西能做什麼筆記?其實我根本是在寫小說。

我在台上寫小說,聽眾不知道,可我猜跟我一起座談的那些作家都發現了我根本就是在台上寫小說,不是在作筆記,心底應該都很惱火我,覺得我不尊重他們。不過老實說他們都在講一些沒營養的話,沒法子吸引我專心聽他們說話也是無可奈何------這個道理就如同一個老師如果上課上得很爛、上得不認真,就別怪學生在抽屜裡給你偷看少年快報。

我敢在你旁邊寫小說,就敢接受你討厭我不尊重你。

------因為我真的沒空尊重你啊!







只是,我也沒辦法全部都照著自己想要的,去做每一件事。

老實說人生如果每一件事都可以照自己的意願去幹,一點逆境都沒,不切實際,也真無聊。面對有可能無法做自己的關鍵時刻,我其實沒什麼「堅持做自己的竅門」可以跟大家分享,常常我也就是一副「哎呀既然如此,那也沒辦法啦!」的表情,然後就去做「天不從人願」的事了。

不能隨興地要怎樣就怎樣,當然不是絕對的快樂,但其實那些人要我做的事說穿了也沒什麼,與其板著臉說:「抱歉,那有違我的原則!」然後大費周章解釋一個小時關於自己的原則,有時候還不如簡單配合一下就過去了。

比如我在服替代役的時候,下了專訓,我到二水鄉公所服役,有一次役政署舉辦了績優替代役役男表揚大會。我不是績優役男,不過我是九把刀,所以還是被叫去幫表揚大會演講做ending。

記得上火車前我買了插畫家Blaze推薦的漫畫重金搖滾雙面人,超好笑,我一路從彰化笑到斗六。直到去斗六火車站前廣場與幾百個績優替代役役男一起集合的時候,我的手裡還是拿著漫畫在看,一個人在人群裡科科科地笑。








專車還沒到,長官開始第一輪點名。

我將漫畫放進揹包裡,跟大家一起站在大太陽底下曬。

等大家都點過了一遍,長官大聲問:「還有誰沒點到!」

我舉手。

長官瞪著我,狐疑:「你叫什麼名字,怎麼會沒點到?」

「柯景騰。」我說。

「啊!你就是那個九把刀嗎?啊你怎麼不早說!出來出來!」長官笑了。

我出來,感覺到後面幾十個替代役役男的眼神都往這裡看過來。

只見那長官指著遠方一個陰涼處,熱情地說:「太陽很大,你先去那裡等,車子來了我會叫你。」

「……那個,我在這裡等沒關係。」我趕緊說。

如果我真的一個人跑過去陰影處等,那上百個在太陽底下曬著站的替代役役男,會怎麼想?肯定覺得,九把刀有特權!沒聽到我在想辦法抵抗這種特權的大多數役男,說不定還會覺得我過太爽,過一陣子在網路上就會出現九把刀很雞巴之類的八卦。

「這裡太陽很大啊,你去那裡等,比較不會那麼曬。」長官繼續推薦遠方的陰影,生怕我不曉得站在陰影下等集合的好處。

我戰戰兢兢地說:「可是,大家都在這裡,我也在這裡好了。」

「唉沒關係啦,你就去那裡等,車子來還要一段時間。快去快去!」長官一隻手推著我,又說:「快快快,車子到了我們會叫你!」

能怎樣?我只好在一群同袍的羨慕注視下跑去陰影底。

其實我不需要這種乘涼的特權啊。

從小到大,發呆、做白日夢就是我的強項,跟大家一起站著曬太陽等專車一點也沒什麼。說白一點,就是我完全可以一邊罰站一邊想等一下小說要怎麼寫,一點也不浪費時間。

我心知肚明,在其他替代役役男的眼中看起來,我就是一個享有特權的人,可是如果我在當時不斷拒絕那個長官叫我去陰暗處乘涼的命令,我就等於不給那個長官面子,又根本------就顯得太假惺惺。

一個人站在陰影下,閒著沒事,我乾脆拿起重金搖滾雙面人,大大方方繼續看了起來。因為我很想看啊!







後來我終於上了專車,車子開到劍湖山王子大飯店,幾百個役男又開始搞大集合大點名,大家要分配房間鑰匙。

可我一下車,就被幾個長官當著大家的面帶走,叫我先在飯店大廳沙發上坐著等,有長官會來跟我說話。

「沒關係我跟大家一起集合好了,反正我要分鑰匙啊。」我趕緊說。

「唉你的房間我們等一下會安排,你就先坐下來,裡面有冷氣啊!」長官熱情地說。

我也知道裡面有冷氣啊,白痴也知道吹冷氣很爽啊,可是我也知道要是我一個人進去吹冷氣,一定會被大家放在心裡公幹啊!

不過長官這種好意的命令怎麼拒絕都不對勁,掙扎了一下,我也只能就範。

對比站在外面玩點名分鑰匙遊戲的幾百個役男(透過落地玻璃可以看見坐在沙發的我,一定又覺得我有特權很爽了),我沒事幹,想了想乾脆從揹包裡拿出筆記型電腦,開始寫起小說。

直到官階巨大的長官出現,我才將電腦收起來,起來忙握手的大人遊戲。

諸如此類的畫面,其實一直都在那兩天替代役績優役男表揚大會中出現。

我喜歡做自己,不代表我喜歡這種與眾不同的特權,尤其這種特權會惹人討厭。


可是不得不接受的時候,我也看得很開,那就大大方方被人討厭吧幹!












九把刀行動創意演講<常常傳簡訊給自己的九把刀>,接受報名中(需要事先報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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