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塑膠袋裡躺著一團微溫的血肉。

坐在窄巷裡的餿水桶上,胎記男人回憶著今晚的犯罪內容。

野貓嗅著生腥的氣味挨近,一隻隻高高豎起尾巴。

「想吃,可以啊。」胎記男人毫無表情,將一罐不明粉末撒在塑膠袋裡。

胎記男人將摻雜不明粉末的血肉摔在腳邊,群貓齊上,撕裂分食。

沒多久,那團可憐的血肉只剩下黏在地上的血水,群貓意猶未盡地舔噬。

盤腿坐在餿水桶上,胎記男人打開背包裡的筆記型電腦,在窄小的巷子裡快速搜尋到覆蓋大台北地區的無線網路,連上幾個網路上最熱門的討論區。

果然,網路世界由於晚間新聞的報導,早已充滿激烈的撻伐。

「喔,原來我已經有封號啦......」月色下,胎記男人露出滿意的微笑,喃喃自語:「貓胎人,三個字的音節讀起來好像挺不錯。」

網路裡對他殘忍的犯罪手法毫不留情提出批判,幾個如「這根本無關犯罪,兇手毫無人性」、「抓到後,應該把兇手凌遲到脫肛」、「馬的我剛剛吃的晚餐都吐惹」、「夭壽!台灣終於出現真正的連環殺人犯了」的標題底下,都拖滿了一長串的附和。

這些附和裡有大量的情緒性幹譙,也有很多混雜各個學科的精密分析。胎記男人,不,貓胎人,聚精會神看著網路上的每一條討論,咀嚼著社會大眾對他的評論與看法,看到有人試著比較兩次犯案的內容差異時,貓胎人甚至虛心地在腦中做起筆記。

漸漸的,貓胎人的脊椎越來越彎,眼睛卻越來越亮。

他愛煞了那些稱呼他為邪惡代言人的字語,如同享用大餐,貓胎人吃食著這個社會對他的恐懼與憤怒,充盈著他下一次犯罪的能量。

不過,有一點貓胎人非常介意。

「竟然拿我跟陳進興、陳金火、陳瑞欽那種等級的罪犯相提並論?」貓胎人不屑道:「他們算什麼東西?為錢殺人這麼低級的手段,怎麼能跟我偉大的犯罪擺在一起?」

這股不屑漸漸變成一股難以控制的焦躁,幾乎驅使貓胎人離開窄巷,去進行他下一次的犯罪。此時電腦正好快沒電了,發出嗶嗶的警示聲。

貓胎人抬起頭,天空已露出一條藍縫,就快亮了。

看了看錶,已經凌晨五點,貓胎人揉捏盤腿過久開始麻木的雙腿,跳下餿水桶,打量起睡了一地的野貓。算算時間,貓胎人已經連續三十四個小時沒有闔眼,迫不及待想知道自己對這個社會的影響,讓貓胎人一點睡意也沒有。

選了一隻黑白相間的母貓放在背袋裡,貓胎人將其他昏睡的野貓丟進滿載的餿水桶裡,詛咒了幾句替代往生咒,這才蓋上塑膠蓋。

走到三條街外的便利商店,貓胎人迫不及待買了台北市第一份早報,蘋果日報、中國時報、自由時報、聯合報各買了一份,以免錯過任何媒體給予的犯罪光環。

「百年奇案,南迴搞軌謀取鉅額保險金!」

「峰迴路轉!南迴搞軌案爆出案中案!」

「李泰岸兄弟精心策劃的犯罪藍圖?!」

「震驚社會的百年奇案,檢調被擺了一道!」

貓胎人錯愕地看著四份報紙的頭條,這是怎麼回事?快速翻了翻報紙內頁,只有在社會版的角落,稍微提到前天晚上離奇的救護車殺人事件,報導的內容根本不及網路上沸沸揚揚的萬分之一。

「這怎麼可能?沒有道理啊......幹!這根本沒有可能啊!」貓胎人跌坐在馬路邊,一條掌管理智的血管幾乎要爆出他的腦。

什麼南迴搞軌案?保險金?我管你是一千萬還是七千萬,只是為了殺一個人就把整台火車搞到脫軌,這稱得上是犯罪藝術嗎?不過是一場銅臭罷了!這種爛東西居然取代自己,強暴了每份報紙的頭條!

視線突然一片黑。

殺掉那些不長眼的報社記者吧!殺掉那些自以為是的版面編輯吧!巨大的殺念猶如火山爆發,快要裂開貓胎人的腦子。媒體操弄新聞議題的把戲,此時貓胎人有了切身之痛。非常非常的痛。



不對。

忽然,貓胎人茅塞頓開。

自己昨晚犯罪的時間是在報紙截稿之後,編輯根本來不及把記者寫好的新聞稿塞上版面。混帳。儘管知道了原委,但貓胎人情感上還是覺得受到了傷害。

如果陳水扁深夜遭到暗殺,那麼無論如何,隔天的報紙還是會搶印頭條吧?也就是說,雖然有截稿的不利因素,但終究還是自己的犯罪不受媒體重視,所以才沒有得到如總統遭刺的重量級新聞待遇。

......這麼說起來,原先的犯罪計畫應該加快腳步,為了有效搶版面,把夜晚的犯罪扛到白天來幹才對?貓胎人快速思考著,清晨的冷空氣讓他更加醒覺。

決定了。

事不宜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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